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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唸書的時候,輔導課曾經玩過一個遊戲,就是大家把名字和自己「最喜歡聽別人這樣誇獎我」的那一句讚美,和「最討厭別人這樣說我」的那句話,寫在同一張紙上,然後,所有人把紙片放到箱子裡,接著就用抽籤的方式,一張張拿出來,帶遊戲的人會唸出這個人最喜歡聽到的和最討厭聽到的,讓大家來猜這是誰。

這個遊戲有趣的地方,在於有時候會出現你最喜歡聽別人說的,可能是某個人最討厭的,這種時候被抽到的人上台分享他對這兩句話的看法,有時會出現某些很好笑的場面,把大家逗得很開心。

我已經忘了當時有哪些好笑的答案,不過,我只記得,我最喜歡聽的,剛好是班上最多女生不喜歡聽到的。

那就是:你好好笑喔!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就覺得這句話對我是個天大的讚美。

不知道是家族遺傳還是DNA突變,我從小就是一個超愛搞笑的人:

講笑話可以加油添醋把冷笑話炒熱;

聽相聲會把所有好笑的段子通通學起來然後表演給同學看;

看電影會學喜劇演員講話,回家對著鏡子練習;

看讀者文摘只看「開懷篇」,背笑話比地理歷史更厲害;

在教會上樂團鋼琴課,所有來的姐妹們都優雅文靜地穿著長裙坐在椅子上禱告讀經等老師的時候,我正在教室門外和另一個姐妹為了某個笑話,笑到快氣喘發作。

考大學前一個月,解除壓力的方法是打電話給牧師娘然後跟她說:「牧師娘,我壓力好大喔,可以講笑話給你聽嗎?」據說那個時候教會裡的人都覺得很奇怪,因為每天下午三四點,就會看見牧師娘接起了電話,然後每隔一兩分鐘就狂笑不已,而且那通電話至少三十分鐘。

……

反正就是這樣,我無法忍受太過嚴肅或者正經的場面,總是到了某種緊張的極限我就忍不住想要來讓大家笑一下,這種狀況並沒有因為青春期或者聯考或者失戀而有任何的改變,和男朋友在一起是這樣,跟老闆在一起開會也是這樣,跟教會牧長在一起還是這樣,笑聲越大我就越有搞笑的靈感,表演欲一旦發作,標準的人來瘋。

講到這裡不必用大腦,應該也猜得到我最喜歡的演員:周星馳和金凱瑞。

我家娘娘對此深感頭痛,她回憶懷我的時候飲食作息正常,她說老爸為了高興得了一個女兒也就是在下我,生完還讓她住在頭等病房,接著她讓我去學音樂、看書、練毛筆字,接觸各種會讓人定心凝神的訓練,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兒會變成現在這個沒氣質、動輒連跟同學講電話都會笑到地上去的樣子。

很多年以前曾經看到一則新聞,上面說金凱瑞離婚之後,記者訪問他的前妻,問到離婚的原因,她說:「他寧可去看心理醫生的時間多過陪我。」

我想我蠻能夠了解這種狀況,因為我知道,喜劇演員或者諧星,從來都是內在嚴肅正經的人。

喜劇是一種高明的藝術,因為要讓別人快樂或者把別人的快樂背負在自己身上,向來都是一樁辛苦事兒。

演喜劇或者講笑話,需要有一種比音樂更微妙的節奏感,好的悲劇演員甚至不需要洋蔥就能把眼淚放出來,但是喜劇演員必須知道何時該收,因為休止符就是為了驗收觀眾的笑聲。

如果有齣悲劇讓你覺得沒什麼好哭,那不過就是一齣不好看的戲;可是如果有一齣喜劇卻讓你笑不出來──那可就是真正的悲劇了。

其實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知道自己是個外在搞笑但是心裡並不快樂的人,前面講到有一個和我在鋼琴教室外笑到快氣喘的朋友,她跟我就是同樣的狀況,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在人前就是有那麼多讓大家開心的點子,但是關上房門搞頹廢的時候,我們比誰都冷。

幸好大三那一年我遇見了James & Sandy,也就是我目前教會的牧師夫婦,他們是第一個看到我生命裡的問題的人,或者說,他們不但看到了並且敢告訴我,還試著伸手拉我一把。

我還記得James剛跟我認識不久,他曾經這樣說他所認識的我:「妳在人前很熱,因為那是妳的保護色,妳其實對人很有距離感,如果人際關係像是蜘蛛網,我想妳最核心的那一層,恐怕進得去的人並不多。」

這就是為什麼我經常提到James & Sandy,會覺得他們是上帝派來照顧我的天使。這的確是當時我的狀況,大多數我身旁的人,都常聽到我講笑話,但是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會聽見我說心事或者看到我流眼淚,坦白說在James & Sandy出現之前,那種可以看到我內心真實面的人,大概一隻手就數完了。

我不曉得金凱瑞會跟他的心理醫生說些什麼,我也不知道周星馳為什麼接受訪問的時候從來不笑,但是我知道在我成長的過程裡,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覺得這種搞笑的能力像是某種自衛的武器,我必須在這種有笑聲的環境裡,才能感覺到安全、被接納、被認同──甚至是一種安慰,因為我害怕衝突或者不愉快的場面,當我看見別人都在笑的時候,我可以感覺自己是個有用的人,也會稍微忘記自己的不快樂。

這是某種喜劇演員的宿命嗎?我不知道,但是James & Sandy拿下了我的小丑面具,拿出手帕擦了擦我的眼淚,並且告訴我上帝不是因為我很好笑才愛我,他們也不是。

漸漸地我開始認識我自己,我知道我有那種讓人放輕鬆的特質,也有我自己嚴肅的一面,但是我並不會覺得這兩個之間有什麼好壞的關係。很多初次認識我的人會說跟我在一起沒有壓力、很輕鬆,也有人說,頭一次跟我講話就會想要把心裡的秘密說出來,我過去經常覺得讓大家快樂是我的責任,但是我現在不會為此患得患失,聽朋友訴說秘密或者不可告人的事情的時候,我也不會把這些事情扛在身上,最重要的是,我內在那種搞笑的天賦和創意都越來越好,並沒有減少什麼。

想想這一切,我只能說,是信仰裡那種無條件、接納的愛,醫治了我的心,讓我心裡有真正的平安和喜樂,那是比「快樂」更珍貴,也更值得追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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